張振武連載之五：接鄒眾安看大戲

□ 袁斌袁帥
張振武的學(xué)堂位于武昌西路，原本叫黃鶴樓道高等小學(xué)堂，后來張振武又自己籌錢，在附近創(chuàng)辦了男、女公學(xué)各一所。日本留學(xué)生回國后如此熱心教育，實(shí)在是難能可貴，張振武因此被任命為黃鶴樓道高等小學(xué)堂堂長。張振武回來時天色已暗，推開家門，只見葉氏坐在飯桌邊，一手抱著孩子，一手伸著筷子——這是張振武的第二個如夫人。見是丈夫回家，葉氏忙放下筷子要站起來，張振武擺擺手，放下皮箱，壓低聲音問：“睡著了？”葉氏嗯了一聲：“才睡著?！睆堈裎溆謫枺骸吧搅?？”葉氏眼皮搭下來：“姐姐這幾天身體不舒服，早去她房里歇息著了?！鄙搅菑堈裎涞牡谝粋€如夫人，姓吳，今年元月生了一個兒子，可惜未滿月就夭折了，自然心里常常不痛快。葉氏三月份也生了一個兒子，跟張振武簡直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簡直成了張振武的心頭肉，這時便想接過來抱抱。葉氏說：“看你這一身汗，吃過飯?jiān)俦О??！睆堈裎渚徒饬丝圩?，?zhǔn)備脫了上衣去擦汗，不料后屋里出來一個女子，雙手端著一盆湯，移著碎步過來，連忙胳膊一翹，把上衣仍舊搭到身上。女子怯生生地叫了一聲：“張?zhí)瞄L好。”把湯盆放在桌上，是豬腳燉竹筍，香氣撲鼻。張振武答應(yīng)了，轉(zhuǎn)頭埋怨葉氏：“怎么讓魯文來做飯，廚子呢？”葉氏說：“廚子昨天說告一天的假，我就請魯文來幫忙了。你嘗嘗，魯文做的這幾個菜，比廚子做的好吃多了。”魯文是女校學(xué)生，十七八歲，崇陽縣人，在廚房忙活半天，這時熱得滿臉是汗，忙說：“夫人笑話我了，我哪會做菜？水煮鹽拌的，都是鄉(xiāng)下土菜?！睆堈裎鋵θ~氏說：“你是吃油了嘴兒，我倒要嘗嘗魯文的手藝?！濒斘倪B忙說：“我給堂長拿碗去。”轉(zhuǎn)身就去后屋，一條大辮子在腰上裊裊娜娜地?cái)[動著。
給張振武把碗拿了，魯文又接過葉氏手上的孩子，葉氏把胳膊晃動幾下說：“這個小東西，吃飽了就睡，睡足了就鬧，不知道咋這么好的精神?！睆堈裎湫χf：“我媽說我小時候也是這樣，這小東西長大了也是一條好漢?！比~氏說：“快半歲了，該給他起個大名兒了?！睆堈裎湔f：“急什么，等我想好了再說?！比~氏給張振武夾菜：“你嘗嘗魯文做的糖醋鱖魚?！濒斘囊矒溟W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張振武，張振武吃到嘴里說：“魯文，明天你教教我家的廚子吧?！濒斘哪樣旨t了，抿嘴一笑說：“那我怎么敢?！睆堈裎湔f：“有什么不敢的？達(dá)者為師嘛?！比~氏說：“魯文，誰教你做的？”魯文說：“沒誰教，跟媽媽學(xué)的?！睆堈裎浯蛉ふf：“你媽真了不起，不光會做菜，還能教出你這么聰明的女兒，哪天我把春梅送到你媽媽那里學(xué)一學(xué)?！贝好肥侨~氏的名字，葉氏笑著說：“我是裁縫丟了剪子——只剩下吃（尺）了，等你們學(xué)堂放假了，我就到魯文家里吃去。”張振武看看葉氏，又看看魯文，說：“行，我陪你去一趟，看看魯文家是什么樣的。”魯文睜大了眼：“張?zhí)瞄L真去?。刻昧?，我先寫封信回去?！比~氏也覺得意外：“你成天忙進(jìn)忙出的，還真去魯文家呀？”張振武放下碗筷：“不去，開玩笑的。魯文不要寫信?！濒斘穆月杂行┦?，嘴里答應(yīng)著，把孩子交給葉氏，自己去收拾碗筷。
第二天，鄒永成的弟弟鄒永干和鄧玉麟一起來到學(xué)堂找張振武，說是鄒永成有事找。鄧玉麟是巴東縣人，曾經(jīng)在新軍炮八標(biāo)當(dāng)正目（班長），后來不當(dāng)兵了，在武昌黃土坡開了一個同心酒樓，專門策動新軍士兵，這酒樓擺明了是賠本兒買賣，開了三個月，鄧玉麟把衣服當(dāng)?shù)街皇Ｒ患{(lán)布長衫，只好關(guān)門。張振武明知他們是來接鄒眾安的，還是問鄒永干：“你哥找我有什么事？”鄒永成說：“家兄讓我來接堂弟鄒眾安，請張?zhí)瞄L給予方便?！睆堈裎潼c(diǎn)點(diǎn)頭，讓人把鄒眾安帶了出來。鄒永干說：“眾安，大哥哥讓我接你去漢口看大戲?！编u眾安抬頭看看張振武，張振武說：“既然是你哥哥來接，你去吧?！编u眾安頓時眉開眼笑，拉住鄒永干的手：“小哥哥，今天演的什么戲，好不好看？”鄒永干塞給鄒眾安幾顆糖說：“好看得很?！毕驈堈裎涔肮笆郑骸岸嘀x堂長?！睆堈裎渑呐泥囉聍氲募绨蛘f：“鄧大老板，可得保證我的學(xué)生安全哦?！编囉聍牒俸傩χf：“張?zhí)瞄L放一百個心?！崩疣u眾安的一只手，三個人一起走了。
傍晚時，鄒眾安的母親果然找到學(xué)堂來了，聽說兒子被侄兒接走了，倒也不太在意。
過了三四天，鄒眾安還沒來上學(xué)。張振武覺得有些不對勁，就去了寶善里，沒料想孫武也在這里。孫武笑著說：“春山為你的學(xué)生著急了？”張振武點(diǎn)頭說：“你這濃眉大眼里滿是陰謀詭計(jì)，先是煽風(fēng)點(diǎn)火，現(xiàn)在怕也忍不住了吧？”孫武原名葆仁，漢口人，讀過武昌武備學(xué)堂，做過自衛(wèi)軍岳州司令，先是到日本學(xué)習(xí)陸軍，后來又去研究野外戰(zhàn)術(shù)和新式炸彈，是共進(jìn)會的軍務(wù)部長，回到武昌后改名孫武，自稱是孫文孫中山的弟弟，不知底細(xì)的人信以為真，湖北共進(jìn)會倒也發(fā)展迅速。張振武與孫武同年留學(xué)日本，相互之間極為熟絡(luò)，說話也很是隨意。孫武大笑說：“怎么可能？我可是孫子轉(zhuǎn)世，如此絕妙好計(jì)，豈有不成功的道理？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睆堈裎湔f：“這都三四天了，你這條計(jì)怕是難以成功了?！睂O武苦笑說：“真不賴我，鄒器之那個瘋子托人帶話給他的伯母，說是不拿出二十根金條來，他就帶著小堂弟一直看大戲……”二十根？！張振武目瞪口呆：“這比土匪綁票還要狠??！”孫武說：“可不是嘛！他伯母說，都是鄒家的人，愿意帶他看大戲那就看吧，金條是不給的，這不，現(xiàn)在正僵著呢。”張振武說：“器之在哪里？我去找他?！睂O武又笑又搖頭：“他們躲在租界里，找他也沒用！他奶奶的，就在大清國里，大清國的官府都管不了這些綁架的案子，真是咄咄怪事！靜觀其變吧，我就不信他伯母穩(wěn)得住?！?br />張振武點(diǎn)點(diǎn)頭，把銀票遞給孫武：“怕是要用錢了吧？”孫武笑著接過說：“知我者，春山也。策動新軍要錢，幾位兄弟吃飯也要錢，還要買批材料做炸彈，也要錢，春山啊，你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來，革命成功了你可是大功臣呢?！睆堈裎湫χf：“你別給我畫大餅了，滿人下臺，共和上臺，我于愿已足，功臣不功臣的還真沒想過?！睂O武朝張振武豎起大拇指：“春山，我知道你是好樣兒的！”張振武苦笑：“堯卿，你就別給我灌迷魂藥了，現(xiàn)在還是想想怎么讓器之放了他的小堂弟吧?！睂O武搖頭：“勸不了那個瘋子，那事兒你也別管了，我們還是來考慮考慮做炸彈的事情吧，孫武翻開一本書來，來，你看看這種炸彈。”張振武留學(xué)日本時也接觸過槍彈制造，于是也湊過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