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的一天,有鄉(xiāng)下親戚過大壽,我陪同親家一家人乘車到城關(guān)鎮(zhèn)虎山村參加份子。
鄉(xiāng)村公路彎彎繞繞盤旋而上,及至山腰高處,豁然開朗。白墻灰瓦,朱紅門窗,錯落有致的村舍像散落的星辰點綴在層層梯田間,在陽光下泛著春暉。
路邊的櫻花卸下了濃妝,殘留枝頭星星點點的粉黛,還留戀著昨日繁華。桃紅染上了春枝,有的還有些羞澀,躲躲閃閃,怕見行人;有的“猶抱琵琶半遮面”,欲語還休;還有的笑得春光燦爛,向踏青的游客頻頻點頭。院外的幾株杏李,半樹飛花半落英,恰如陽春白雪,亮閃人眼?;▔锏哪竞L?,剛剛睜開瞌睡的眼,似要破裂霓裳羽衣。幾蓬金銀花攀著低矮的灌木,只染青翠未著花。
登高四顧,中心院子背枕青青虎山,腳踏茵茵堵河,門對金元寶嶺,山環(huán)水繞,好一處“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的寶地。
院外山坡上,生長著不知歲月的四株高大皂莢樹,幾人合抱的粗壯主干直刺天穹,鐵灰色的虬枝向四面舒展,在颯颯春風(fēng)里秀著舞姿,似在擁抱春日暖陽,“沙沙”低語訴說著經(jīng)年歲月的故事。站在樹下仰望,一碧如洗的晴空被分割成絲絲縷縷,陽光畫出斑駁的影子投在地上,讓我真切地體驗了一回乍暖還寒。古樹的四周圍上了柵欄,場地也澆筑了水泥地坪,還配有一些簡易設(shè)施,是村民休閑娛樂的絕勝佳處。誰也不知道,飽經(jīng)風(fēng)霜雨雪洗禮的古樹,見證了多少塵世滄桑,陪伴過多少擦肩的過客,默默守望著這一方故土。久坐樹下,仿佛能聽到它靈魂深處的那聲嘆息。
梯田里,幾頭犁牛昂首挺胸,吐著熱氣,弓起脊梁,吃力地亦步亦趨,偶爾傳來幾聲吆喝,身后的泥土騰起深褐色的細浪,吐露出獨特的芬芳。幾塊油菜田舞動流金的絲綢召喚天邊的彩虹,送來一陣陣沁人心脾的花香,細細品味,還有點甜滋滋的。蜿蜒的山路上,閃動著幾張身影,那是勤勞的農(nóng)夫染一身春光荷鋤歸來。
女壽星丈夫早故,自身中風(fēng)癱瘓多年,生活不能自理。兒子媳婦兒十分孝順,放棄打工掙錢,承歡膝下,精心照料,頗得親朋鄰里尊重。前來祝壽的賓客滿座,筵席擺了六七桌,親情鄉(xiāng)情溫暖著彼此,恰似這三月春風(fēng)拂過心田。兒子將母親推到室外,從輪椅上抱下來,放置到陽光下的沙發(fā)里,兒媳一口一口地喂著湯飯。漸漸地,老人沉醉在大好春光里,臉上漾著幸福的微笑,夢得那么香甜安詳。
面對此情此景,年近七十的我還真有點小羨慕,腦海中緩緩響起了元代張浩養(yǎng)的《山坡羊·一頭犁牛半塊田》:一頭犁牛半塊田,收也憑天,荒也憑天。粗茶淡飯飽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勝絲綿,長也可穿,短也可穿。草舍茅屋有幾間,行也安然,待也安然。雨過天晴駕小船,魚在一邊,酒在一邊。夜歸兒女話燈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日上三竿我獨眠,誰是神仙,我是神仙。南山空谷書一卷,瘋也癡癲,狂也癡癲。
我愿年年歲歲春常在,歲歲年年心不老。(華元國 作者系竹山縣政協(xié)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