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河,漢江第一大支流,源于巴山深處,游走于青峰斷裂帶上,八百里入漢江。
來到蒲溪溝,便一腳踏入了堵河源的秘境。山迎天而立,人側身進,水擦腳過。水窖藏了千年似的,純凈得晃眼。魚兒左拐右拐,恣意晃悠。
順著山根走。一綹金光閃爍在山峁子上,山色告訴我,快日落了。
山縫終于一開,桃源村豁然眼前。一片稻子,幾戶人家,幾聲犬吠雞鳴。我和同行的善記兄就宿于李家農舍。
女主人說,對面筆架山上去一趟就是15里,右面驢頭峰上去一趟12里,大都直上直下。然而看著險,走著穩(wěn)。山頂有地,種煙葉,一季抵莊稼兩季。
依法保護,原生態(tài)愈發(fā)原汁原味。男主人老李繼續(xù)說道,這里是堵河源保護區(qū)的試驗區(qū),老戶可以居住下去。不修公路,不通車,沒有樓亭啥的。每戶有30畝薪炭林、十幾畝地用來生產生活。再遠點,是保護區(qū)的核心區(qū)、緩沖區(qū),那是不能進的,不能去采伐、采藥,種野菜也不能,更不能放牛、放羊……
森林養(yǎng)水,水養(yǎng)山,山坡到處是泉眼。
老李說,門前流過的河來自五股水,匯到這里叫瓦滄河,再流叫渣魚河,再流就是你們來時 的蒲溪溝,再前,就入了主流堵河。
次日清早,踩著露珠, 瓦滄河出山,去看看毗鄰的池灣。池灣與桃源村一山之隔,隔著驢頭峰,都屬堵河源保護區(qū)。晨霧從水花上泛起,頭頂一線天眨眼就沒了。好在善記兄領路,他老家就在池灣。
遠看池灣很陡,走近卻是平疇。戶戶都有幾畝田,四季不歉收。房背后一眼泉,常年不竭。村人一直用傳統(tǒng)方式生產。善記兄家的老房子包圍在山林中。門前野山棗結得密密麻麻,柿子油光光的。一院子玉米、豇豆角、綠豆、黃豆曬著。
驢頭峰渾似池灣左門,右邊這道峻峰則做了右門,池灣嚴嚴實實被關在門內。稍稍裂開的一縫,放走奪路而過的堵河。
據說,驢頭峽從前叫武陵峽。池灣有桑坪,桑坪有桑林、竹林。這讓人想到陶淵明筆下捕魚為生的武陵人,以及漁人看到的“良田美池桑竹”之景。我對善記兄說,這可不就是“桃花源”?蒲溪溝里面那桃源村也是。如今在水源區(qū)人的保護下,這奇山異水更顯秘境之深。
其實,上世紀90年代我曾來過這里。那時尚不知有池灣、桃源村,只知這里處在地質學家李四光命名的青峰斷裂帶上。人們傳說,堵河源山兇、勢雄,峰與峰垂直擠挨,水從山縫出來,一不小心就踩到一條河。還有驢頭峽,水好,絕佳的漂流地。后來,堵河上游建立堵河源保護區(qū),漂流終止。從此我也沒再來過。認識善記兄后,他常說老家池灣,說桃源。一來,才知自己曾到訪過。
善記兄說,來這兒,堵河源才踩了個邊兒,還可以再往深處走。往前挨著連著的是大九湖,是“華中水塔”神農架。一路上可以看這兒一股子水、那兒一眼泉,看泉是咋成溪的,溪是咋成河的,河又是咋成長河的,看堵河是咋一路投身漢江的。人說,世上河流都是親戚,血脈相連,最終都相聚到同一個地方,我們這兒就是。咱們一起再向前走走!
我說,桃源住一晚,池灣走一走,留念想了,再走就奢侈了。
說著,絲絲縷縷白煙在堵河上升起,山體也這一朵那一朵似霧非霧,上上下下都涌起來。太陽下,寬不過數丈的堵河,頓然輕盈、空靈,悠悠然,渺渺然。
《 人民日報 》( 2024年11月04日 第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