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 默
第一章:一聲巨響 父子見閻王
一九九六年七月十二日,剛從山野追瘋婆歸家的胡老八,刮得閃光的腦袋,就象葫蘆架上清晨的葫蘆,掛滿了飽亮的汗珠。他從甕里舀了一瓢水,正準備往肚里灌,就聽得“轟隆”一聲巨響,震得地皮兒動,瓦片兒顫。他跑出屋外,往天上望望,以為是打雷,見萬里無云,接著習(xí)慣性地望望對面山凹里的村委會那一排長長的大瓦房。當(dāng)他突然看見劉村長家里的屋頂上,冒出一股濃濃的黑煙柱,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赤著腳,得得的向劉村長家跑去。當(dāng)他氣喘吁吁跑進劉村長的家時,看見劉村長老婆一副和尚打禪的樣子,呆呆地坐在地上,滿臉濺著的是血點,面前的紅薯窖內(nèi)還在升騰著煙霧,濃裂的硫磺味嗆得胡老八想咳嗽,使勁地揉了揉眼,看見堂屋的墻壁上,樓板上全是滴著血的肉絲,血腥味布滿了整個房間。半個時辰過后,紅薯窖內(nèi)的煙霧散盡,人們打著手電筒,往洞內(nèi)一照,看見的全是一團恐怖的肉泥,劉村長的老婆一看,這才哭出聲音:“我的夫、我的兒呀……”
第二章:指腹為婚,埋下了禍根
一九七六年秋天的一個黃昏,剛剛從地里干活歸來的劉隊長,見自家屋旁苞谷桿的草垛邊,臥蜷著一男一女,男的背靠苞谷桿,女人頭靠在男人胸膛上輕輕的呻吟著。劉隊長走近,見男人女人衣衫襤褸,面色饑黃,身邊放著幾件簡易木匠工具。男人見到劉隊長,使勁地欠了欠身,用一雙求助的眼睛望著劉隊長,劉隊長說:“你們從哪里來?”
“從四川來的,我們那里遭了旱災(zāi),沒法過日子,出來討口飯吃的?!蹦悄腥苏f道。
劉隊長仔細打量了一會兒這個男人,說話不象扯謊,且看得出這男不是那種好吃懶做的人。俗話說: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只是天老爺把他們弄成這個樣子。加上昨夜他老婆給他生了個兒子,心里正高興著,又見這女人挺著肚子,劉隊長動了側(cè)隱之心,對那男人說:“進屋來吧!”
那男人扶著腆著大肚子的女人,跟著劉隊長進了屋。劉隊長叫來女兒,拿了兩個苞谷窩頭,給這男人女人一人一個,兩人接到手里就啃,一副什么也不顧的樣子,男人幾口吃完了,似乎有了精神,才對劉隊長說:“你家有木活干嗎?我能做木盆,做犁杷,還能做壽棺?!?BR> “你能做壽棺?”劉村長不相信地問道。
“我能做壽棺,做壽棺是我的拿手活?!?BR> “真的?”
“真的。”
原來劉隊長的老父已有七十多歲,說不準哪一天就要歸西,家中做壽棺的椿木早準備了多年,只是當(dāng)?shù)貨]有能做這活的木匠,如今這男人說能做壽棺,何不叫他了卻自己這塊心病,劉隊長說“別急,別急,今夜先住下,明日再說?!?BR> 被劉隊長支呼出去的女兒回來了,叫來了掉光了牙的月婆婆,月婆婆進屋就仔細地打量著那腆著肚子的女人,女人被望得有些不好意思,扭了扭身,月婆婆很是看了一陣后,將劉隊長叫到門外神秘地說:“看樣子還真是揣著的女娃呢!”原來月婆婆是村里的接生婆,憑著多年對女人肚子研究的經(jīng)驗,老眼象B超,看一眼就能看出懷在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劉隊長打發(fā)走了月婆婆后,又叫女兒炒了幾個菜,拿出自己多年都舍不得喝的酒,與那男人飲了起來,幾杯酒一喝,兩個人的感情似乎增加了不少,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石碴村是遠近聞名的窮村,幾乎是家家窮得叮鐺響,用當(dāng)?shù)厝说耐了自捳f:三個個石頭支口鍋,四根木棍撐架床。這窮日子,不是石碴人好吃懶做,而是這里的地理條件太差,沒有一塊象樣的土地,全是風(fēng)化碎石片,種得苞谷三個月亮能曬死,種得洋芋長不到卵子米大,長大的姑娘都往外嫁,長大的男人都無奈地成了光棍漢。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石碴人開始了訂娃娃親。就是你家有一兒,他家有一女,從小就訂親,長大了就嫁娶。劉隊長叫月婆婆來看那女人的肚子,就是看揣得是男還是女,月婆婆說是女孩,劉隊長就想給自己剛剛出生的兒子訂下媳婦,這就是指腹為婚,但卻為以后埋下禍根。
做壽棺是胡老八的絕活,這是跟他爺爺學(xué)的。經(jīng)過四天的忙碌,第一副壽棺終于做出來了,壽棺果然做得好,博得劉隊長的贊賞,劉隊長的父親看了自己壽棺,高興的掉下了眼淚。村里人象看著新媳婦一樣,輪流到他家去看,胡老八做壽棺的名聲一下子傳出去了。
石碴村有個習(xí)慣,人過三十多歲就開始給自己置下壽棺,在陽間不能住上好房,死了也要睡一副好壽棺。胡老八一下子俏了起來,東家請、西家找。劉隊長叫胡老八住在他家,讓他白天出去做壽棺,夜里回來與劉隊長拉家常。
冬月里,胡老八的老婆果然順利產(chǎn)下了一個女孩,雖然生下的是個女孩,可胡老八還是很高興。劉隊長得知消息后,他令老婆殺雞燉肉,忙里忙外待候著這母女倆。黑夜,劉隊長要與胡老八結(jié)盟,他令老婆抓來只公雞,兩人各倒了半碗酒,劉隊長用剪刀在雞冠剪了一條口子,倒提雞腿,一滴滴殷紅的血滴進了酒碗,泛出兩朵血花,兩人對天盟誓后,才喝了雄雞血酒,點香磕頭,結(jié)為了把拜兄弟。
拜罷兄弟后,擺了酒席,胡老八上座,劉隊長這才攤牌說出將兩個孩子結(jié)為娃娃親,胡老八本想拒絕,說剛生出的孩子,哪有找婆家的。可一想到自己在危難之中劉隊長救命的恩情,就口軟了。想想女兒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也沒有什么不合適,就答應(yīng)了下來。第二天石碴村人都知道了,劉隊長和胡老八結(jié)為了親家,兩個嬰兒成為名譽未婚夫妻。劉隊長就將胡老八人籍到石碴村,并將生產(chǎn)隊的牛圈讓給胡老八作為胡老八安身立命之所。從此胡老八就成為石碴村的公民。劉隊長又派了兩位村民,幫助胡老八將牛圈平整維修,一個簡易的家就這樣建起來了。
第三章:吃穿一樣 長成兩樣人
劉隊長的兒子取名叫小滿,胡老八的女兒生于小寒節(jié),就順里成章地取名小寒,兩個孩子把兩家人聯(lián)系的更加緊密,劉隊長人前人后就響鐺鐺地叫胡老八親家,叫胡老八的老婆親家母。劉隊長和胡老八幾乎是夜夜相聚,有聊不完的家常,兩個男的女人更象姐妹,拉著一雙兒女,你串來我串去,無話不說,小滿和小寒成了他們談?wù)撟疃嗟脑掝}。
一九八三年,石碴村也實行了土地到戶。胡老八家分得出幾畝薄地。胡老八女人種地是一把好手,地里的活她一人就行了,并不需要胡老八動手。于是胡老八就成為專做壽棺的蠻木匠,背有木工工具,走村串戶的給人家做壽棺。做一幅壽棺多則三五天,眨眼之間五十元手工費就揣進了胡老八的腰包。胡老八的日子漸漸有了好轉(zhuǎn),沒幾年他推了舊窩建起了石碴村人羨慕的三間大瓦房。劉隊長也從隊長提升為石碴村的村長,成了半個國家干部,經(jīng)??缰鴤€帆布包到鄉(xiāng)上開會,或是從東組到西組,忙忙地跑。時間比過去緊張了許多,晚上也很少和胡老八聊天了,有時見上一面,也只是對胡老八親熱的叫一聲“親家”,說上幾句熱心話,便匆匆的走了。兩個女人仍然天天相聚,劉家有好吃的,村長婆娘便送一點給胡家,胡家有點好吃的,胡老八老婆也要送一點給劉家,地里活做完了,聚在一起邊拉鞋底邊聊家長,兩個女人對待兩個孩子從不分彼此,仿佛他們都是自己的兒女。劉村長的女人給小滿做一套棉衣,也要給小寒做一雙新布鞋。胡老八女人給女兒做一件花衣服,也給小滿做一件汗褂。兩個男人也是一樣,劉村長外出開會、學(xué)習(xí),總要帶上些糖果,把兩個孩子叫到面前,均分給他們,胡老八每次回來,也總帶一些東家給的核桃、板栗,分給兩個孩子,只是每次小寒比小滿持強,總要多拿一些去。
兩個女人雖然來往的密切,可兩個男人來往的漸漸地少了,主要是胡老八對劉村長產(chǎn)生了看法。劉村長當(dāng)上了村長后,就已不是善良人了,對村民一改過去那種溫和的態(tài)度,開始變得貪婪狠毒起來,過年過節(jié)過生日大肆搜刮民財,要是那個村民不給他送禮送物,就找借口整治他,故意給他多攤派義務(wù)工,或以調(diào)整土地為名,將他的責(zé)任田劃得遠遠的。起先,胡老八出于對劉村長救命的感激之情,勸劉村長不要這樣太過份,大家都在一起過日子,弄得人見人恨,為以后日子埋下了禍根。劉村長對胡老八的勸意開始還表示感激,漸漸地對胡老八的善意有了憎恨,胡老八發(fā)現(xiàn)這人不可能改變,留著涎水養(yǎng)牙齒,只要不欺負到自己頭上,做個好人算了。
劉村長就這樣一步步地變成了惡人,開始發(fā)展到有恃無恐,從罵人發(fā)展到打人,借各種名譽給村民攤派,要是村民實在拿不出,動不動就上房揭瓦、牽豬拉牛,更有甚者借權(quán)力強奸別人的女人,弄得石碴村雞犬不寧,怨聲載道。可村民又有什么辦法,見了劉村長還得親熱地賠著笑臉,有淚只能往肚里流,劉村長變成了村里的一個惡霸。
小寒小滿長到七歲,由小滿的姐姐帶著到外村去上學(xué)。兩個孩子吃一樣、穿一樣,漸漸地顯出不一樣的性格。小寒每次到學(xué)校去都高興的手舞足蹈,在學(xué)校 一張小嘴特甜,見了老師就跟見了自己的親娘一親樣,無拘無束的叫喊,老師也特別喜歡她。小滿卻不一樣,每天早晨上學(xué),他就象上殺人場一樣,哭嚎著不肯去,到了學(xué)校,無論上課還是下課,都坐在自己的小桌前,不說一句話,在老師的眼中仿佛沒有他的存在。
小學(xué)畢業(yè),小寒順利地考入初中,小滿卻沒有考上,好在劉村長是一村之長,老師看在他的面子上,允許小滿進入了中學(xué)。他們倆都成了半大的孩子,而且是指腹為婚的一對兒,自然小不了別人的議論。在學(xué)校,學(xué)生們經(jīng)常對他們倆起哄。小寒毫不在意,大眼一瞪說:“是他媳婦又怎么樣?”,同學(xué)在小寒面前撈不著什么便宜,便起哄小滿,小滿口遲言笨,沒說話就先紅臉,讀書的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在這樣環(huán)境時生活,小滿自然是無心事讀書,成了班上的劣等生。有時被同學(xué)欺負得太過份了,還是小寒出面給他撐腰。
初中畢業(yè)了,小寒以全校第二名考入高中了,高高興興地到鎮(zhèn)上去讀高中。而小滿回了家,成了一位名副其實的農(nóng)民。最先劉村長和他的女人沒有注意,直到兒子輟學(xué)回家了,才看到問題的嚴重,真正坐下來思索這件事。自己的兒子與小寒一樣吃一樣穿,怎么就長成了這個樣,不但做事顯得遲笨和木納,沒有一點小子的脾氣,見人不說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