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零度煙花
兒時印象中的年夜飯,是有一次父親買回來一條比一年級的我還要高出一頭的大胖頭魚,那魚放在大洗澡木盆里,魚頭在這邊翹首,魚尾拖到地 面。那個魚頭真大,好像吃了幾天才吃完。
父親是山東人,母親是東北人,“大年三十吃餃子”就理所當然地成了我們一家北方人的年夜飯慣例。
能在吃餃子之前還有魚頭吃,已經(jīng)仿佛是破了例,一般情況下是只有 餃子,只是初一至十五,才有一鍋大白肉片煮酸菜,外加粉條以及藕元子、肉元子、蘿卜元子、豆腐元子等各種元子家族系列,有時切換成豬腸豬肚豬心豬肺豬爪豬血等豬下水系列。
據(jù)說美國的中產(chǎn)階層從來不吃豬下水,而兒時的尼克松因家境拮據(jù)常吃這一類價格 低廉的玩藝兒,他當上美國總統(tǒng)后曾宣講此事。
我不知道我們家吃豬下水能在哪一輩子會有個人物去競爭美國總統(tǒng),我只知道那一大鍋下水元子白肉酸菜在小炭爐子上被煮得“酷叉、酷叉、酷叉、酷叉”地直冒又香又香的熱氣,我們一家人也吃得直冒又美又美的熱氣。
這熱氣能冒到正月十五就不錯了,一般情況下只冒到初五就沒得可冒的了,又回到平常時:腌菜蘿卜,外帶大蔥蘸大醬。
家里窮啊,很困難。父親一個人工作,每月幾十元工資,母親多病,還要接濟東北老家的姥姥和姥爺,還有我們五個兄弟姊妹。雖不至于嗷嗷待哺,但總需要找些東西來塞飽肚子,年夜飯能有餃子吃,已經(jīng)很夠知足得了。
稍微有點年夜飯模樣的時候是1973年,已經(jīng)在外地工作了三年的我回家過年,挽起袖子按著南方人的年夜飯樣式做了八個菜外帶一個祖?zhèn)鞯陌兹馑岵朔蹢l湯。
八個菜,半數(shù)是炒肉片、炒肉絲、炒雞蛋等炒菜,另一半用豬頭沖數(shù)。在長江航運的駁船上,當水手的我必須學會做飯,也學會了一手鼓弄豬頭肉的加工手藝。用幾塊錢就可以買回一個大豬頭,準備好兩三把尺把長寸把寬的扁鋼,放在爐子上燒紅,一把輪流一把的用扁鋼燒燙豬頭上的豬毛,直燙得毛發(fā)焦臭豬皮焦黃,再用快刀把豬頭里外生刮一遍,用熱水洗凈 ,用快刀分四五大片剔下豬臉,然后把豬臉及大骨頭一起放在大鍋里煮,有條件的話,加上點八角桂皮蔥姜大蒜。
豬臉煮個八成熟要拿出來,八成熟的檢驗標準是用筷子能穿透豬臉即可。大骨頭要煮得能用手拆開骨頭,用手把骨頭上的肉分拆下來,與豬臉一起用醬油鹵制。年夜飯端上桌就會有一盤順風、一盤口條、一盤雜碎、一盤拱嘴。煮骨頭的白湯就著酸菜粉條,又是一鍋別有風味。
至此,買豬頭過年做年夜飯成了慣例,一慣就慣了十多年,直至父親退休。
父親退休了,我們姊妹幾個也陸續(xù)有了工作有了家,逢年過節(jié),各自把單位里發(fā)的雞鴨魚肉一樣帶上一點回家,做年夜飯的菜就綽綽有余了。這個時候做年夜飯的原則是盡量做得豐盛一些,盡量做得別致一些,盡量做得新奇一些,一桌子幾十盤菜,吃不完那才叫年年有余,反正有冰箱,一桌子菜能吃到正月十五。
我結(jié)婚成家以后,除了攜妻帶女回家與父母一到吃頓年夜飯外,自己這個小家也要吃頓年夜飯。小家年夜飯的原則是讓女兒們吃上她們最喜歡吃的好飯菜,讓女兒們嘗嘗她們從未吃過的新鮮飯菜。
最近幾年,小家的年夜飯也與時俱進了,大前年在本地的飯店包席,前年打的去市里三五大酒店點菜,去年到了三九貴賓樓點吃刺身生魚片,今年到哪兒去吃年夜飯呢?
小女兒說“小藍鯨”可以,“楚天廚藝”也可以,“金花大酒店”還有巴西燒烤,這都是她們同學告訴她的。但我們現(xiàn)在還作不了主,要等到在杭州上大學的大女兒回來后作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