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秀云
家里有臺縫紉機,60多歲“高齡”了,它伴隨著母親從秦古鎮(zhèn)、黃栗鄉(xiāng)、溢水鎮(zhèn)輾轉到竹山縣城,也伴隨我從童年到中年。過去,只要聊起它,母親總是說:“這是我們養(yǎng)家糊口的寶貝!”
半年前,母親永遠地離開我們,但縫紉機仍然放在家里,我們舍不得扔,也不能扔。它不是一件機器,而是一件“寶貝”,看到它,就會想起母親,想起一件件往事,甜酸苦辣就不自覺地涌上心頭。
父親姊妹七個,他是長子,七十年代一直在鄉(xiāng)鎮(zhèn)工作,節(jié)余的工資對這個大家庭來說杯水車薪,身為長媳,母親左支右絀,這臺縫紉機可幫了大忙。縫紉機那時也算是稀罕物,是母親執(zhí)意要買的。沒過多久,母親就成了遠近聞名的裁縫。那時候“割資產階級尾巴”,母親和縫紉機的勞動不準收錢。那就換!母親拿著手藝跟鄉(xiāng)親們換,換柴、米、油、鹽、醬、醋、茶……農忙時節(jié)連工分也換。每年到了臘月,別人家都在打糍粑、炸紅薯丸子、炒瓜子花生,洗洗刷刷迎接新年,而我們家正在為別人準備新年,母親與縫紉機常常忙到半夜,我圍在母親和縫紉機旁,幫忙鎖扣門、釘扣子、縫褲邊,第二天按時交給鄉(xiāng)親……我們?yōu)猷l(xiāng)親們縫制了新衣,也換來了我們的新年。就是靠著這臺縫紉機,母親努力維持著這個大家庭。
八十年代初,我們一家隨父親搬到竹山縣黃栗人民公社,組織上考慮到母親無業(yè),家里又有三個子女,父親的工資難以養(yǎng)家,就讓母親給公社做救濟棉衣和被子,按件付酬。母親和縫紉機不知疲倦地忙碌著,讓父親安心工作,也把我們兄妹三人拉扯大。
后來進縣城了,母親仍然帶著縫紉機。雖然白發(fā)慢慢爬上了母親的頭頂,雖然老式的縫紉機在時代面前相形見絀,但母親和縫紉機都沒有歇著。不是為了生意,也不是為了交換,母親是純粹地享受縫紉機給她帶來的樂趣。她用縫紉機修改舊衣服,縫褥單、被罩、枕頭套,給未來的重孫準備棉衣,給親朋鄰居做鞋墊——母親常??湟谶@臺縫紉機上做出來的活兒,說這臺縫紉機“通人性”,然后把精心制作的鞋墊送出去。
母親以畢生的勞作與善行,樹立了自強自立、與人為善、勤儉持家的家風。這家風,流淌在我心底,生生不息,引領我勤勉工作,踏實生活。如今母親不在了,但縫紉機還在,它是母親最好的朋友,見證了母親一生的勞作。它不僅是養(yǎng)家糊口的“寶貝”,也是家風傳承的“寶貝”。我們會把它保存好,時時拂拭,也時時警醒我們:新時代是奮斗者的時代,幸福生活都是奮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