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白濤：歷盡風霜仍向陽

作者：袁建軍

著名國畫家袁白濤

袁白濤，原名知泂、福華，別名袁瑞，1900年出生于竹山縣得勝鋪一個富裕的書香之家，從小聰穎好學，剛直豪爽，受到良好的教育，經史、詩文、書畫皆學有所獲。父輩希望他能承繼祖業(yè)，光耀門庭。然而，隨著年齡和學識的增長，他漸漸有了自己的想法，步入青年，再也不顧家庭阻攔，毅然拋家棄業(yè)，義無反顧地走上了革命道路。

一

1924年，袁白濤考入湖北省立農業(yè)高級中學。當時武漢是大革命的中心，讀書期間，經常參加一些外圍革命活動，思想漸趨成熟。1926年11月，由喻夢熊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投身工人運動。1926年底至1927年夏，擔任武昌第三工人學校主任兼第一紗廠工會秘書，夏秋間調任武漢造幣廠工會秘書，主要任務是在林育南（時任中華全國總工會秘書長、湖北省總工會宣教部主任）、梅中林（總工會負責人）等人領導下負責訓教工人、組織巡邏護廠、請愿罷工、宣傳革命思想。蔣介石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第一次國共合作破裂，武漢革命斗爭被迫轉入地下，革命形勢更加嚴峻復雜。1927年9月，組織上派袁白濤進入武昌中山大學學習，任山后黨支部書記；1928年2月，任武昌縣委組織科長，4月武昌縣委被特務破壞，袁與黨組織失掉聯(lián)系，被迫逃亡湖南岳陽、湖北均縣、老河口等地避險;1929年任國民革命軍馮玉祥部24師3團2營書記官，年底任陜鄂邊防軍第一縱隊參謀處長、少將副司令。但袁身在曹營心在漢，始終惦記武漢革命斗爭，于1930年夏回到武昌，加入革命互濟會，黨組織派韓鳳蘭（原施季高愛人）與之接上關系，9月任武漢市委交通科長，負責地下組織聯(lián)絡和情報傳遞。1930年底，妻子侯秋影（亦為早期黨員）因叛徒告密被捕，袁向組織報告后，為安全起見，命令他緊急撤往上海。

二

1931年，袁白濤任上海互濟總會組織部秘書兼干事，秋季調任滬東區(qū)互濟會主任。“九·一八”事變后投身抗日救亡運動，兼任“上海民眾反日救國聯(lián)合會”理事，與秘書長黃洛峰（解放后任文化部黨組成員、部長助理、出版局局長）等一起發(fā)動群眾聲援東北抗日斗爭。

1932年，“一·二八”事變爆發(fā)后，他積極組織發(fā)動工人和民眾支援十九路軍奮勇抗擊日寇，堅守上海。8月，他以互濟會指揮的身份組織民眾游行示威，反對國民政府與日軍簽訂《淞滬停戰(zhàn)協(xié)定》，歡送東北義勇軍北上抗日，不幸在上海北站海寧路被捕入獄。雖在獄中受盡折磨，但袁白濤始終團結獄友與當局進行不屈不撓的斗爭，直到1935年12月獲釋，此后他改名白濤。在蘇杭等地短暫停留后，他于1936年夏回到武昌，經介紹恢復黨籍，以武昌航政局書記身份作掩護，繼續(xù)地下革命斗爭。

三

1936年底，袁白濤奉中共武漢辦事處主任董必武之令，到鄭州十三軍游擊司令部任中校秘書，參加抗日斗爭。1937年2月任洛陽抗敵后援會話劇團團長，與桂濤聲（著名抗日歌曲《歌八百壯士》、《在太行山上》作者）等隨抗戰(zhàn)部隊到太行山一帶宣傳發(fā)動民眾參加抗日救亡運動。

第二次國共合作初期，洛陽成為抗日前沿，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部、河南省政府各機關、軍統(tǒng)、中統(tǒng)組織、八路軍洛陽辦事處、中共河南省委機關都設在這里。由于國共合作曇花一現，黨組織活動被迫轉入地下。袁受河南省委書記兼八路軍辦事處主任劉子久委派到河南伊川等地從事地下統(tǒng)戰(zhàn)工作。1938年4月，任伊川縣委統(tǒng)戰(zhàn)部長，以伊川縣府建設科科長的公開身份從事地下工作；8月身份暴露后被迫離職。

1938年9月，袁白濤到太行山河北民軍第一游擊支隊任秘書長，與張之樸（河南省委軍委書記、河南抗日義勇軍司令員，1945年英勇就義）領導的抗日義勇軍一起開展抗日游擊戰(zhàn)爭。1939年夏，袁白濤與張之樸等同志在洛陽南關貼廓巷八路軍駐洛辦事處旁開設益友商行作掩護，以畫家和經理身份活動于國民黨軍政要員和社會名流之間。其間，配合八路軍辦事處籌集轉運物資，營救掩護過往八路軍干部和抗日進步人士，組織進步青年到延安和抗日前線參加革命。11月，又兼任河南省衛(wèi)生處秘書，策應配合洛陽私立行都國醫(yī)院院長張少云等進步人士秘密救治八路軍傷員。

1941年1月，益友商行突遭國民黨特務包圍搜捕，在外辦事的袁白濤逃過一劫，在組織和朋友的幫助下只身連夜逃往西安。

四

袁白濤逃到西安后，寄住在朋友家，想方設法與組織取得聯(lián)系，但未果。4月的一天，他在街上遇到原來在上海互濟會時的一位姓沈的同事，不料此人已叛變，并向偽省黨部告了密。袁白濤很快被抓捕，關押于偽省黨部調統(tǒng)室。特務嚴刑拷打，他拒不承認是共產黨。眼見硬的不行，特務又采用叛徒誘降、封官許愿等辦法威逼利誘，袁白濤仍毫不心動。經過5個月的審訊，袁白濤始終堅貞不屈，特務們又找不到其他證據，加之景梅九（辛亥革命元老、著名書法家）、田亞民（民盟愛國人士、美術社經理）等西安民主人士多方營救，終被保釋出獄。由于特務長期嚴密監(jiān)視，幾經努力仍無法與黨組織取得聯(lián)系，他只得在西安以賣畫教書謀生。

袁白濤畫作《石榴小雞》

新中國成立后，袁白濤歷任西北文聯(lián)美術工作委員會委員、西安市文聯(lián)常委兼副秘書長、西安市美協(xié)主任、西安清理反革命案件委員會常委、保衛(wèi)和平大會委員等職。袁白濤一直堅持國畫研究創(chuàng)作，與齊白石、葉淺予、李可染、吳作人等著名畫家交往甚密，同趙望云、張寒杉、石魯、李梓盛、康師堯、何海霞、方濟眾等畫家致力于西北書畫事業(yè)繁榮發(fā)展，個人創(chuàng)作花鳥畫數百幅，多次舉辦畫展?！妒裥‰u》等多幅作品公開出版發(fā)行，繪畫藝術達到頂峰，成為著名花鳥畫家、長安畫派創(chuàng)始人之一，作品流傳到朝鮮和東南亞等地。

五

1965年，袁白濤從新疆伊犁回到闊別40多年的故鄉(xiāng)。文化大革命開始后屢遭打擊，先是被兩次抄家，所帶回的書畫詩稿全被抄走，損失殆盡。后又被強迫勞動改造，并經常遭到游鄉(xiāng)批斗，傷病越來越重。這些他都泰然處之，他最憤怒的是有人批斗他是“大叛徒”，每次，他都不顧一切奮力爭辯：“我絕不是叛徒！”勞動之余、批斗歸來，他忍著病痛，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堅持作畫寫詩、讀書看報。逢年過節(jié)或群眾搬家、結婚，請他寫喜對、春聯(lián)、畫年畫、花燈的人紛至沓來，他總是熱情接待，即使累得腰酸背痛，也要讓群眾滿意而歸。

1975年5月16日，袁白濤帶著無盡的遺憾離開了人世。1979年陜西省委組織部專門下發(fā)通知為他平反昭雪，恢復名譽；竹山縣文化局舉辦慶祝建國30周年書畫展覽，展出他的畫作近30幅；1981年又編輯出版了《袁白濤詩稿》以示紀念，這些對他無疑是最好的告慰。

六

2021年5月21日至6月3日，我參加了竹山縣政協(xié)組織的袁白濤歷史資料搜集考察活動，先后赴北京、上海、武漢、西安、洛陽等袁白濤革命和工作過的地方，到檔案館、史志辦、黨史辦、圖書館等單位查閱了其革命和工作時期相關歷史資料，拜訪見證人、知情人和研究者，獲取了大量第一手資料。

在武漢，我們查到了大革命時期地下黨組織領導武昌第一紗廠工人運動、原武昌市委所轄山后區(qū)委員會、武昌縣委的相關資料及與袁白濤共事的領導和同事林育南、周竹軒、梅中林的相關資料；在上海，我們查到了革命互濟會相關資料和1932年8月15日、9月2日《申報》關于“共產黨徒”袁福華（袁白濤原名）等在上海北站參加上海民眾援助東北義勇軍游行示威被捕和判刑的報道；在洛陽，我們在《伊川縣志》查到了關于1938年共產黨員袁白濤擔任伊川縣建設科長從事統(tǒng)戰(zhàn)工作的記載，查到了八路軍駐洛陽辦事處關于袁白濤的記載，還在張少云孫女張秋萍保存的李靜宜（時任中共豫西特委書記、豫西義勇軍司令員，解放后任重慶警備區(qū)副司令員兼參謀長、西南軍區(qū)公安部隊參謀長）1953年寫給她父親的書信中找到了關于張之樸、袁白濤等在洛陽從事地下工作的記載；我們還專程赴北京拜訪了袁白濤洛陽革命經歷見證人、張之樸的兒子、現年90歲的中央組織部離休干部張志杰（曾任黨政外事港澳臺僑部門總負責人、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xié)會副會長、黨委書記、中華民族名人聯(lián)合會執(zhí)行主席等職），他深情地回憶起當年袁白濤與他父親在洛陽從事地上工作的情景；在西安，我們拜訪了趙振川、陳玄，走訪了袁白濤的學生紹夢龍等著名畫家和史全社等書畫收藏研究者，他們介紹了袁白濤在西北國畫研究會、西安美協(xié)工作的情況和書畫藝術上取得的成就。

七

《袁白濤遺墨》出版發(fā)行

追尋袁白濤的革命生涯，可謂曲折坎坷，歷經磨難，九死一生，我們從他身上可以感悟到一個老共產黨人歷久不變的品質，那就是堅定的革命信仰、堅強的革命意志、堅毅的革命精神！他雖出身富家，卻不貪圖安逸，毅然投身革命；他明知革命環(huán)境險惡隨時都可能被捕甚至犧牲，卻始終不顧個人安危勇往直前；他幾次與黨組織失聯(lián)，卻毫不動搖費盡周折重回黨的懷抱；他兩次被捕入獄受盡酷刑折磨，卻始終寧死不屈；他為不能恢復黨籍而痛苦，卻始終著保持共產黨員本色；他為國家經歷的曲折擔憂，卻始終樂觀面對自己遭遇的不公；他身陷囹圄，卻還始終想著用手中的畫筆為黨和人民多做些貢獻……正如他晚年在《百花詩集》詠梅、向日葵中所抒發(fā)的：“生來稱鐵骨，壯志氣昂揚；歷盡風霜雪，寒梅不改香?！薄拌F骨冰心迥出塵，縱橫挺拔見精神；梅花正合詩人格，不畏嚴寒更愛春?！薄袄铣纱拱资?，猶有向陽心?！薄滂F骨錚錚的人格、愛黨愛國的情懷和樂觀主義精神躍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