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由于梔子花樹屬于那種常綠灌木，又易于栽培和管理，在山青水秀、四季分明的小縣城里，人們常常把它作為園林造景和庭院綠化的樹種。而這些梔子花樹也都按照自己生長的習性，在每個炎熱夏季到來之前，讓花兒如期掛上枝頭，應時綻放，并散發(fā)出自身的體香。
我進城搬過幾次家，2008年9月在步行街世紀廣場東棟買下新居時，便利用露臺建了空中花園。當時，還聘請了業(yè)內(nèi)人員施工。由于他在設計前就征求過我的意見，我說請師師為主，所以，在后來施工過程中遇到什么問題，我也就懶得過問。譬如，在綠化樹種配置上，他就自作主張地栽了三棵梔子樹，在項目竣工驗收時，我雖然有些不高興，但考慮到人家既然把事做了，很是辛苦，也就沒予追究。
這空中花園里的梔子花，每年都在屬于她們的季節(jié)里花開花落，自然也就吸引了鄰居家的老太太、大姑娘以及那些愛花的孩子們來采摘。我還仔細觀察過，老太太、大姑娘們采摘回去的梔子花，是為了讓其花香熏染她們的家，而孩子們則是圖一時興起，摘到手里把玩，不久也就玩膩了，抑或是有更吸引他們的東西出現(xiàn)了，就會隨手扔掉。于是滿院子到處都能見到被扔的梔子花，這些離枝而枯萎的花兒也就成了我們每日清掃垃圾時多出的一種廢物。很奇怪，清掃中竟沒有些許的惋惜，反而倒有一種漠視的感覺。
每每梔子花開的時候，在這個小縣城的大街小巷，有不少老太太、大姑娘或小孩子走上街頭，沿街叫賣梔子花，似乎還賣得很便宜。在我看來，梔子花是不值得我去鑒賞的。因為在我的潛意識里，梔子花只不過是老太太、大姑娘們臨時用來粉飾自己的家，或者是賣了賺點零花錢，以及孩子們手里一時的玩物罷了，它們太平常了，平常得讓我不屑一顧；而對于梔子花散發(fā)出的香氣，也從未讓我感到有什么特別之處。
到了季節(jié)梔子花就開放了，想要采摘花兒的人們自然也沒忘記來采摘?？赡切d子花卻不曾打動過我這個自認為是愛山、愛水、愛花、愛草，愛一切清新脫俗的自然美的人！記憶中，我對那空中花園的梔子花每年花開花謝，一年又一年，周而復始，卻視而不見，對空氣中彌漫著梔子花的氣息卻渾然不覺。不知道為什么，在自己的骨子里竟有一種排斥甚至是拒絕她們的意識存在。
我是什么時候開始在意起梔子花的呢？那還得從2015年春夏之交說起。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聽到臺灣歌唱家劉若英演唱了那首《后來》：“梔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藍色百褶裙上......我低下頭/聞見一陣芬芳......”當時我就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雖說在歌里，梔子花只是作為一個故事的引子出現(xiàn)，可那富有詩情畫意的情景從此就開始在我的眼前忽隱忽現(xiàn)起來，便有了想要一睹梔子花的芳容，有了要品味一番梔子花香的心緒。
從今年立春開始，我就耐著性子，等候梔子花吐露新芽，又耐著性子等候梔子花枝頭掛起零星的花骨朵，眼看那些被綠裝包裹起來的花骨朵兒就要爭艷吐芳了，心里也開始不平靜起來，感覺所期盼的這一刻，不是盼一年，而是有如一個世紀般那樣漫長。很奇怪，還不曾看見梔子花兒綻放，就依稀感到有陣陣暗香襲來。終于在這個夏季的一天清晨，迎來了這空中花園里梔子花兒羞澀開放的時刻。看著這花，萬沒想到她們竟是如此的潔白，有如雨過天晴后，蔚藍的天空中漂浮的朵朵白云般纖塵不染；嗅著這香，也萬沒想到她們的香氣竟也是如此的清馨宜人，令人陶醉。這一刻，我盼望已久，于是我干脆走近那幾棵梔子花，感覺里，已經(jīng)迷失了自我，仿佛萬物都不復存在，有的只有這些開放的、純白的梔子花和從她們身上散發(fā)的醇香之氣。半晌，回過神來，不由得自己一陣感嘆，只是，卻再也想不出該用什么詞來形容此花此香了。感嘆中，不免自責起來，沒想到自己竟會庸俗到如此程度，在身邊就有這樣潔白無瑕的花兒卻不知道去欣賞，在眼前就有這樣沁人心脾的花香卻從不用心去品咂......我不禁對自己失望起來：唉，你的審美情趣哪里去了呢？
不好，采花的老太太來了，頑皮的小孩子也來了，那一刻我竟有了心疼的感覺，為那無辜的梔子花兒而難過，為那即將消失的香氣而傷感。剎那間，竟還有了想要阻止這些采摘梔子花的老太太和小孩子的沖動。
這天下午，我看到物業(yè)公司有個花工來到四樓修剪花壇，便主動跑過去跟他搭訕。說起我那空中花園的梔子花今年不知為啥開的花沒有往年多，花香也沒有往年濃。他倒頗有感觸：也許是去年修枝太多的緣故吧，所以今年的花兒就自然少一些，花香也沒往年濃。你沒有這方面的感覺嗎？他問我。我無比慚愧地支吾道：呵呵，沒有......他驚訝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說什么。是啊，我怎么就沒想到呢？一直以來，我是多么的喜歡大自然的美景，看過那么多的山水田園、花草樹木，卻唯獨忽略了我這空中花園的梔子花，如果不是劉若英的那首《后來》唱的那樣痛徹心扉、凄婉迷離，我想自己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會注意到這梔子花呢！然而，我?guī)缀跖瘟艘荒甑臈d子花，原本想要在她們開花之即，細細地觀賞她們的容顏;想要在她們開花之即，呼吸中裝滿她們的芬芳。卻不料今年的花朵卻是最少的，香氣也是最淡的，在我還沒來得及仔細觀賞她們的花容時，就快沒了她們的蹤影；在我還沒來不及細細品味她們的花香時，就已經(jīng)快沒了她們的氣息。
造物就真的是這樣捉弄人的嗎？我錯過了空中花園里梔子花兒開得最燦爛的那些時候，也錯過了空中花園里梔子花香濃郁且持久的那些時候，當我開始在意她們的時候，沒想到，卻已經(jīng)有了無可奈何花落去的哀嘆。好在，只要這空中花園里還有梔子花木，這梔子花開就依舊會有時，這梔子花香也就依舊會誘人?；蛟S來年會給我一個驚喜：花兒比今年開得多，花香也比今年更濃，給我這個遲來的賞花者以補賞的機會。想到這些，心中多少有了點慰藉。
轉(zhuǎn)身卻不免又哀嘆起來：那么人生的旅途呢？我們每個人是否都曾或多或少錯過了一些永遠不再來的人或事呢？
多雨的小城上空又開始飄落帶著愁緒的小雨。雨中，又飄來了劉若英演唱的那首《后來》，聽著，感受著，也默默地傷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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