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面子

欣鴻

雖是上班的時間，可大街上仍然人來人往，郝強開著麻木像做賊似的轉(zhuǎn)著。他看到人群里有他的同事老馬，忙踩油門，“唰”的一聲把他甩到了腦后。前面有一位挎洋包的女士，郝強認出是他高中時的同學(xué)，他放慢車速，在其身后磨蹭。這時候，又走過來一位拉小孩的婦女，招手要乘麻木，郝強擔(dān)心再遇上熟人，便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道：“這車不帶人，是給別人送的。”那婦女走過去了，同事、同學(xué)也走遠了，郝強就一溜煙地把麻木開向了大眾車站南巷，那里人少地背，想去那里等客。可剛到巷口，迎面又遇到一位熟人，郝強毫不猶豫地開著麻木逃離了南巷。他擦著汗，心里在罵：“真他媽倒霉，這城市怎么這??！”

郝強原是壽康公司的人事部主任，因在競爭公司副總中失利而一氣之下辭職下崗。今天出來開麻木，是他妻子劉芳鼓勵勸說的結(jié)果。麻木辦證都快半個月了，可他就是沒有勇氣開上街拉客。劉芳說：“郝強呀郝強，你去街上看看，那些賣菜的、擦鞋的、送液化氣的，有幾個不是下崗的，你咋就不能適應(yīng)這種生存環(huán)境呢？”郝強想想也是，我原來不就是一個部門主管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人家美國總統(tǒng)退下來還去講學(xué)、演戲、刷盤子呢！就說：“我干我干！”劉芳就把麻木鑰匙遞給他，還在他臉上吧嘰了幾口，郝強就開著麻木上街了。

郝強左顧右盼躲躲閃閃，在街上瞎晃了半天，卻一個客也沒拉到。

這時，過來一位穿著講究、和藹可親的老漢，他沒打招呼沒問價，就上了郝強的麻木：“去城西新村”。郝強想，城西新村地處城郊，去那里也許碰不到熟人，就啟動了麻木。

到了城西新村，郝強正欲停車，老漢說：“往西拐，去體育中心。”郝強不高興了：“您不是說來城西新村嗎？怎么變了。”老漢說：“人老記性差，去體育中心。”去體育中心要經(jīng)過的單位可多啦，郝強最不愿意去那個地方。他吞吞吐吐地說：“老人家，您還是換車吧。”老漢說：“廢什么話，擔(dān)心我不給你車錢??？快去城西新村。”郝強無可奈何，只好硬著頭皮去體育中心。

郝強目不斜視地開著麻木，全然不顧遇沒遇到熟人。到了體育中心，他說：“到了，您下車吧。”老漢說：“別停，再往東拐，去世紀(jì)廣場。”郝強急了：“你一會兒去這一會兒去那的，把我都搞糊涂了。”老漢說：“別煩，去世紀(jì)廣場。”郝強想：“從這里去世紀(jì)廣場，飛也避不開康樂公司，那里可有不少等著看我笑話的人，我何必去那里丟人現(xiàn)眼？”可老漢執(zhí)意要去，再說，也沒有給錢不拉客的道理，郝強只好繼續(xù)往前走。

前面就是康樂公司了，老漢喊著停車，他要下去買瓶水喝。郝強低聲道：“哪里沒有賣水的，偏要在這買水。”老漢下去了，他把頭伏在方向盤上等他。

也就四五分鐘的功夫，郝強感到等了十年。老漢終于來了，還給他買來一瓶水。

麻木駛?cè)肟v橫大道，老漢悠然地哼起了小調(diào)：

“一把椅子人三個，必有兩人坐不成；辭職下崗開麻木，自食其力不丟人。”

郝強一驚：他在說我？他怎么知道這些？郝強放慢了車速。

“堂堂正正上大街，不聞?wù)f三道四人；打工為了吃和穿，顧及虛榮誤前程。”

郝強好笑：我一向做別人的工作，今天他倒開導(dǎo)起我來了。他側(cè)耳細聽。

“遇上客人笑相迎，明碼實價要公平；童叟無欺講和諧，生意越來越興盛。”

郝強明白過來：這老漢不是在教我嗎？原來他讓我拉著跑這轉(zhuǎn)那的，是在幫我?guī)已?。郝強回過頭來仔細地端詳老漢，他突然想起來了：“您不是原市公路局的陶局長嗎?我在電視上見過。”陶局長笑了：“去年我退休回來閑得無聊，就去給別人當(dāng)門衛(wèi)，開始也怕人笑話，現(xiàn)在不都習(xí)慣了。”郝強很感動，回過頭握住陶局長的手說：“老人家，有了今天的經(jīng)歷，我保證能像您一樣放下架子干事了。”陶局長說：“這就對了，我相信你！”說著掏出錢來，“給，這是我的車錢。”郝強說：“您別給我車錢，我也不付您學(xué)費，我倆清了。”陶局長說：“那你把錢給她，是她雇我坐的你的麻木。”郝強順著陶局長手指的方向看去，妻子劉芳正站在路旁的小葉樟下傻傻地對他大笑。

（作者單位：湖北巴山食品有限責(zé)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