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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歲楊絳:我無名無位活到老,活得很自在
    發(fā)布時間: 2014-08-12 11:16 來源: 編輯:李永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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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絳.jpg
    撰文《芒果畫報(bào)》記者王暢
    “我無名無位活到老,活得很自在”
    2014年7月17日,楊絳103歲。而錢鐘書去世已經(jīng)有16年時間了。這對夫妻,一同走過了大半輩子,終究抵不過病痛的侵蝕,錢鐘書先走了。
    “鐘書逃走了,我也想逃走,但是逃到哪里去呢?我壓根兒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間,打掃現(xiàn)場,盡我應(yīng)盡的責(zé)任。”女兒錢璦和丈夫錢鐘書相繼去世后,錢鐘魯和妻子陳霞清去見大嫂楊絳,她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有。對于悲痛和酸楚,她從不多著一字;潺潺緩緩地道來,舉重若輕。
    不久之后,楊絳開始寫《我們仨》:“我們仨失散了……我一個人思念我們仨。”詳盡地記錄著他們仨相處的時光。
    與外界不多接觸的她,早就借翻譯蘭德的詩,寫下了無聲的心語: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我愛大自然,其次就是藝術(shù);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準(zhǔn)備走了。
    楊絳每年都要“躲”生日,她一再告訴出版社等機(jī)構(gòu)不要去她家看望,也不要祝壽。楊絳說:“我無名無位活到老,活得很自在。”
    楊絳96歲那年寫下散文集《走在人生邊上》:“我今年一百歲,已經(jīng)走到了人生的邊緣,我無法確知自己還能往前走多遠(yuǎn),壽命是不由自主的,但我很清楚我快"回家"了。我得洗凈這一百年沾染的污穢回家。我沒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過平靜的生活。細(xì)想至此,我心靜如水。我該平和地迎接每一天,準(zhǔn)備回家。
    在這物欲橫流的人世間,人生一世實(shí)在是夠苦。你存心做一個與世無爭的老實(shí)人吧,人家就利用你欺侮你。你稍有才德品貌,人家就嫉妒你排擠你。你大度退讓,人家就侵犯你損害你。你要不與人爭,就得與世無求,同時還要維持實(shí)力準(zhǔn)備斗爭。你要和別人和平共處,就先得和他們周旋,還得準(zhǔn)備隨時吃虧。”
    三里河南沙溝寓所,錢鐘書和楊絳的家很容易辨識。幾百戶人家里,沒有封閉陽臺也沒有進(jìn)行裝修的,如今只有他們一家。
    楊絳說:“為了坐在屋里能夠看到一片藍(lán)天。”
    這里離釣魚臺國賓館極近,小區(qū)門口有人站崗,里面清一色三層舊式小樓,樓距很寬,中間是靜謐的喬木和草坪。
    1977年立春,錢鐘書一家搬到此處新宅,這也是他們?nèi)松械淖詈缶铀?7年來,這是一個略顯寂寞的地方,因?yàn)橹魅撕庇械墓陋?dú);但它也不斷迎來送往,因?yàn)橹魅讼∈赖姆至俊?br /> “他們家不是一般的樸素?。?rdquo;曾經(jīng)有記者專門去他們住所采訪過他們同小區(qū)的鄰居,每個人都這樣感嘆。錢楊夫婦過著極其簡樸的日子:素粉墻、水泥地,天花板上還有幾個手印,據(jù)說,那是錢鐘書在的時候,楊絳登著梯子換燈泡留下的。
    客廳即書房,中間安放著一張大寫字臺,錢鐘書過去坐這里,他走后楊絳繼續(xù)在此伏案,堅(jiān)韌地寫出《我們仨》、《走在人生邊上》等近作,筆耕不輟。
    家里一切都保持錢鐘書在世時的舊樣。西墻邊放著兩張沙發(fā),專為接待客人;東、北兩排靠墻書柜,實(shí)際僅一個書架,且多是工具書;南面一溜明亮的玻璃窗,映出主人的剔透。
    “人家口蜜腹劍,你卻是口劍腹蜜”
    錢鐘書和楊絳同是無錫同鄉(xiāng),1932年相識,1935年結(jié)婚,恩愛60多年。學(xué)者夏志清說:“整個20世紀(jì),中國文學(xué)界再沒有一對像他倆這樣才華高而作品精、晚年同享盛名的幸福夫妻了。”
    楊絳和錢鐘書更像是一對天作之合。錢鐘書撰寫《我們仨》,回憶與錢鐘書的美好時光。從相識到去英國留學(xué)再到錢去世,楊絳大小巨細(xì)記載著那些走過的日子。
    楊絳回憶:鐘書也愛玩,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文字游戲。滿嘴胡說打趣,還隨口胡謅歪詩。他曾有一首贈向達(dá)的打油長詩。頭兩句形容向達(dá)“外貌死的路(still),內(nèi)心生的門(sentimental)”--全詩都是胡說八道,他倆都笑得捧腹。向達(dá)說鐘書:“人家口蜜腹劍,你卻是口劍腹蜜。”
    能和錢鐘書對等玩的人不多,不相投的就會嫌錢鐘書刻薄了。“我們和不相投的人保持距離,又好像是驕傲了。我們年輕不諳世故,但是最諳世故、最會做人的同樣也遭非議。鐘書和我就以此自解。”
    “人謂我狂,不知我之實(shí)狷”
    錢鐘書小時候最喜歡玩一種游戲,“原來只是一人盤腿坐在帳子里,放下帳門,披著一條被單,就是"石屋里的和尚"。
    楊絳說,她不懂那有什么好玩,但他說好玩得很;晚上伯父伯母叫他早睡,他不肯,就玩”石屋里的和尚“,玩得很樂。所謂”玩“,不過是一個人盤腿坐著自言自語。
    這件”小時候干的營生“,錢鐘書樂此不疲”玩“了一輩子:在自己的”石屋“里,不受干擾地讀書、筆記、沉思,于他,便是極樂。
    錢鐘書經(jīng)歷了中國最為動蕩的時代,而世間諸般變化,他均豁然以對,更是練就了”天子呼來不上船“的膽魄。
    黃永玉在《北向之痛》中回憶,”四人幫“橫行時,某天通知學(xué)部要錢鐘書去參加國宴,”是江青同志點(diǎn)名要你去的!“錢鐘書一再拒絕:“我很忙,我不去!”通報(bào)者只得討?zhàn)垼?ldquo;那么,我可不可以說你身體不好,起不來?”錢立馬回應(yīng):“不!不!不!我身體很好,你看,身體很好!哈!我很忙!我不去,哈!”
    錢鐘書自辯:“人謂我狂,不知我之實(shí)狷。”
    1982年6月,社科院人事上略有變動。文學(xué)所換了所長,錢鐘書被聘為文學(xué)所顧問,他力辭得免。那天晚上,他特別高興說:“無官一身輕,顧問雖小,也是個官。”
    第二天早上,社科院召他去開會,有車來接。他沒頭沒腦地去了,沒料到喬木忽發(fā)奇想,要夏鼐、錢鐘書做社科院副院長,說是社科院學(xué)術(shù)氣氛不夠濃,要他們?yōu)樯缈圃涸鎏硇﹥簩W(xué)術(shù)氣氛。喬木同志先已和夏鼐同志談妥,對錢鐘書卻是突然襲擊。他說:“你們兩位看我老同學(xué)面上……”
    夏鼐同志已應(yīng)允,錢鐘書著急說,他沒有時間。喬木同志說:“一不要你坐班,二不要你畫圈,三不要你開會。”
    錢說:“我昨晚剛辭了文學(xué)所的顧問,人家會笑我"辭小就大"。”喬木同志說:“我擔(dān)保給你辟謠。”錢沒什么說的,只好看老同學(xué)面上不再推辭?;丶铱嘀槍罱{訴說,我也只好笑他“這番捉將官里去也”。
    鐘書對出國訪問之類,一概推辭了。社科院曾有兩次國際性的會議,一次是和美國學(xué)術(shù)代表團(tuán)交流學(xué)術(shù)的會,一次是紀(jì)念魯迅的會。這兩個大會,他做了主持人。楊絳說:“我發(fā)現(xiàn)鐘書辦事很能干。他召開半小時的小會,就解決不少問題。他主持兩個大會,說話得體,也說得漂亮。”
    一年之后,他就向喬木同志提出辭職,說是“尸位素餐,于心不安”。喬木同志對楊絳點(diǎn)著錢鐘書說:“不著一字,盡得風(fēng)流。”辭職未獲批準(zhǔn)。
    錢鐘書也只掛個空名,照舊領(lǐng)研究員的工資。他沒有辦公室,不用秘書,有車也不坐,除非到醫(yī)院看病。
    他在社科院的同事徐公持記述,“他在會上不大發(fā)言,大部分情況下只是聽別人說話,有時他聽著聽著會低頭微笑,笑什么當(dāng)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只是錢鐘書“默”然而“存”,以求治學(xué)的“隱身大法”。
    錢鐘書這一生,淵博的知識、深刻的諷喻,是他學(xué)術(shù)研治和文藝創(chuàng)作的一貫風(fēng)范;而在這些令人嘆服的著述背后,是一張隱隱含笑、耐人尋味的面孔。如同所寫:“人生據(jù)說是一部大書。假使人生真是這樣,那么,我們一大半作者只能算是書評家,具有書評家的本領(lǐng),無須看得幾頁書,議論早已發(fā)了一大堆,書評一篇寫完交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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