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七

文：紅淚

　　昨晚的事情我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我只記得我用20萬元打發(fā)完歷時兩個月的稅務(wù)稽查這棘手的事情，心里那個高興，請了稅務(wù)局的錢局長一干人在富麗華吃飯，算是慶祝。雖然我在心里操了錢局長的18代祖宗，但我臉上依然謙卑。20年前我從學(xué)校出來的時候何曾想到今天我有這皮厚心黑的本事呢？


　　我醒來的時候只看見自己躺在駕駛室里，滿臉是血。幾個警察在我身邊忙上忙下，四周一片安靜，只有不時飛馳而過的汽車留下一聲聲呼嘯。我站在一個警察的身后看著他拿著一個什么玩意在我身上量來量去，然后他說，可以斷定酒后駕車?？磥硎莻€法醫(yī)。我酒后駕車了么？我忘記了，我苦苦思索，記憶終于回到了富麗華大酒店，記得第六瓶路易十六開啟的時候那個胖墩墩的小妞喝了一口，然后要我在她嘴里喝一口，她嘴巴的氣味可真臭，我當(dāng)即被熏得暈了過去。


　　后來，后來我記得我進(jìn)了電梯，里面有三個漂亮的小姐，其中一個穿著黑色低領(lǐng)涂著黑色眼圈的老對著我眨眼，她真的很性感，我伸手往袋子里摸了一把鈔票出來，捏了一些塞進(jìn)她的突起的胸口，其他的兩個馬上把我緊緊纏住，幾只柔軟的小手圍著我的脖子，他媽的有錢真好！我豪氣勃發(fā)，哈哈大笑，把手里剩下的鈔票統(tǒng)統(tǒng)塞在她們的胸前。


　　再后來，我開了車走了，再再后來，我就醒來，看見自己滿身血污躺在駕駛室里。我現(xiàn)在很茫然，看見警察們忙完了，用一個塑料袋把我裝了進(jìn)去，其中一個好象是他們的頭，他說，通知家屬，把尸首運到殯儀館。

  　原來我死了。

　

?。ㄒ唬?


　　我不想死的，我的好日子才開頭，我公司的股票剛剛上市，我躊躇滿志想打出一片天下。我哪甘就此死去！殯儀館里很靜，警察都走了，我呆呆地看著躺在玻璃棺里的我，臉上的血污已經(jīng)被擦去了，還小心為我化了裝，我看上去比平時在鏡子里看到的自己還要英俊。


　　一聲“吁——吁——”的哭聲從外面?zhèn)鬟M(jìn)來。這個時候是半夜，天上沒有星星，只有天花頂上幾盞不亮的燈泡。這哭聲在這個時候聽起來分外的恐懼，這是我老婆的哭聲，應(yīng)該有10多年沒有聽到她的哭聲了。記得剛結(jié)婚的時候，她和我撒嬌、和我慪氣的時候就喜歡哭，就是這“吁——吁——”的聲音，開始的時候我非常喜歡聽這聲音，我會柔聲安慰她、輕輕把她摟在懷里，一直到她破涕為笑。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我煩了她這樣的哭聲了，沒完沒了，一聽就覺得有倒霉的事情要找上我了。所以每當(dāng)她一哭，我就大吼。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再也聽不到她的哭聲了。


　　這個時候，她和她的妹妹一起來到殯儀館，她一直“吁——吁——”地哭著，隔著玻璃棺撫摩著我，這是我最后聽到的她的哭聲了。我突然特別地留戀這哭聲，覺得它真是人間的天籟，以前我為什么就不去好好珍惜、好好欣賞這聲音呢？她哭得肝腸寸斷的樣子，顫抖著。我突然想到了帶雨的梨花。我往她身邊湊了湊，看見了她滿臉的皺紋，眼淚把她臉上的厚厚的粉沖刷成一條條溝壑，從那些溝壑里便不停流出來一些渾濁的水。有這樣皺巴巴的梨花嗎？我突然感覺到特別的厭惡，為自己的這種感覺又感到特別內(nèi)疚：我都死了，她哭得那么傷心，我怎么可以這么想呢？我抬起右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痛。我覺得我應(yīng)該把她摟進(jìn)懷里的，好好安慰她?？晌也恢涝撛趺窗阉龘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摟過她了。我伸出手去，一直努力著，可我一直摟不到她。后來我想明白了，我已經(jīng)死了，陰陽殊途，我放棄了努力。


　　她哭了一會，哭聲漸漸小了下去。她妹妹一直在勸她，說些人死不能復(fù)生的廢話。看著她腫成香梨的眼睛，我突然感覺到對她實在負(fù)疚太多，我在心里對自己說：“老婆，我實在是不想離開你，如果可能，讓我多陪陪你。”于是我先鉆進(jìn)她汽車的后坐，跟著她回到了我們的家。


　　她今晚一定會哭到天亮的，我很想好好去憐惜她。我跟著她進(jìn)了我們的臥室，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進(jìn)這個房間了，偶爾回家，我都是在書房里睡的?？粗龂@了口氣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坐在她對面的一張椅子上，環(huán)視著這曾經(jīng)很熟悉的場景，心中陡然生起些許悔恨。我看見她拿起了電話機，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一串號碼，一會兒，她的臉上邊變得溫柔無比，我吃驚地聽著她用我從來沒有聽過的一種膩中帶澀的聲音說到：“達(dá)達(dá)，我好想你哦。你這沒良心的，今天一天都不給我電話。”我的頭“轟”的大了，這是我老婆嗎？這就是那個怎么看怎么討厭的女人嗎？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又聽見她用一種惡毒的聲音咬牙切齒地說到：“是的，那個短命鬼死了。達(dá)達(dá)，當(dāng)務(wù)之急是馬上查他到底有多少遺產(chǎn)，不要讓那狐貍精占先了。哼，一分錢也不會給她！”


　　天那！這是我的老婆！原來，原來她早給我戴上了綠帽子！這個可惡的女人，我跳起來，想掐死她！可我的雙手怎么也靠不到她的脖子，我氣瘋了，歇斯底里地大叫，可她聽不到！我頹然地垂下了我雙手，頹然地離開了我的家。

　


（二）

　


　　我在街上茫然地走著，心里充滿了恥辱和憤怒。太陽已經(jīng)升起來了，按照我們這里的說法，今天是我死去的第二天，叫“對日”，明天的早上他們就會把我火化了。我慢慢走著，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匆忙地走著，那么匆忙去做什么呢？我平時也不是一樣匆忙地來來回回么？匆忙地趕去公司處理業(yè)務(wù)、匆忙地趕去吃飯、跳舞、開會，沒完沒了。今天是我最為悠閑的日子，因為我已經(jīng)死去了。


　　我的心里充滿了莫名的哀傷和悲憤，我走到了一輛停著的寶馬汽旁，這是我最喜歡的車。我撫摩著它，隔著玻璃窗我看見一對男女在汽車后坐親吻，男的一只手伸進(jìn)女的衣服里，女的忸怩著。這場景我太熟悉了，接著他們應(yīng)該去賓館開房了。我正要走開，卻看見女的一只手在偷偷拉開男的公文包，往里面塞著什么。這男的要倒霉了！我用力拍打著玻璃窗，想告訴我的同性，可我就是把手拍紅了，里面卻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我又明白，我是死了。


　　其實即使我活著，這種事我也管不完。誰知道世界上有多少男女茍且的丑事是用“愛情”這美麗的花紙做為包裝而做著齷齪的勾當(dāng)？又有誰知道齷齪的勾當(dāng)里又有多少駭人的陰謀？


　　我走開了，迎面走來了一個妙齡的女郎。健康而彈性的皮膚，如瀑的長發(fā)，光潔的額頭，深潭般的眼睛，高高的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