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間奇人“蔡大苕”

堵河上游的官渡街上，民國初年出了一個異人。姓蔡名炳生，渾名“蔡大苕”。光緒十二年，他出生在湖廣黃州府一小商販家中。其父早亡，母親一力操持，將他兄弟帶大。蔡炳生成年以后，重操先父舊業(yè)，也做了商販行當(dāng)。二十四這年，他從軍頭兒混戰(zhàn)中得了一筆小財槽。將此做本，販得一些綢緞、布疋、輾轉(zhuǎn)來到鄖陽府的它較小鎮(zhèn)落下腳來。大家沉得熟了，不免隨便起來。因他生得中高馬大，官渡銜人便送他一個渾各“蔡大苕”。其實他真正的苕處．倒不全在他五尺開外的身材，最使他“大苕”出名的。倒是他那虎狼一樣的吃相。他能生吞黃鱔，活吃毒蛇。他和別人打賭，十斤一塊的生牛肉，連刀也不用，雙手捧了，象吃火燒饃一個樣，三下五去二便生吞活咽了。有一次在廟彎幫沈家小店做事，當(dāng)時沈家少掌柜沈德江早聽說“蔡大苕”食量大得驚人，有心一賭風(fēng)采。便囑咐他母親多做些飯，看他倒底能吃多少。其母本來生性善良，吃齋念佛，樂善好施。到響牛做飯時，大大的攪了一鍋苞谷糝糊糊?！安檀筌妗蹦昧艘粋€蘭邊大陶碗，自吃自添，不消一袋煙功夫，一大鍋稠巴巴的苞谷糊糊，他連鍋巴也鏟起來吃了。當(dāng)時新街保的曹保長的兒子曹錦堂也在觀察大苕吃飯，他打趣兒地的問道：“大苕，吃飽了吧？”“要有還能吃。”蔡大苕一邊嚼著鍋巴，一邊回答。沈母又將上午剩的一盆子大米干飯倒進(jìn)鍋里熱了（其實不熱也行，這是沈母的善良處），又端給他吃。蔡大警依舊用那個吃糊糊的蘭邊碗，一碗碗又將那一面盆米飯也吃凈了。眾人見越發(fā)驚奇。曹錦堂問道：“大苕，這該吃飽了吧？”“要有，還能吃?！辈檀筌孢€是那句話。曹錦堂一時興起，對蔡大苕說：“我再買十個發(fā)面饃給你打一賭兒，你要把十個饃吃完了，算我送你吃了，你要吃不完，哪怕剩上點(diǎn)兒也不行，你要給我二十個饃的錢?！薄澳怯忻床恍心兀　檀筌娌⒉煌妻o，滿回答應(yīng)。曹錦堂起身就到隔壁王家熟食店里拿了十個發(fā)面饃，一衣兜兜了過來。一個饃足有二兩干面粉的基子。當(dāng)時還是捌頂拾的老秤，十個饃就有二斤四兩面粉。只見蔡大苕一頓大嚼大咽，不消一會兒，十個饃饃又被他送進(jìn)了五臟廟?？吹帽娙硕即髲堊煊?。曹錦堂偏不信邪，心想，哪有填不滿的肚子，你再狠也是個人?！皝恚筌?，我再添十根油果子，我總不信填不起來你那肚子皮。”說著又到隔壁王家熟食鋪里拿了十根油果子。這時廟彎一街兩行的人都圍攏來看稀奇，熱鬧至極。不多時，十根油果子一根也不剩?？葱腥硕俭@呆了。蔡大苕仍是不慌不忙地伸出舌頭舔那嘴唇上的油膩。那樣子明在說：還賭多少呢？曹錦堂驚得大張著嘴，半天合不攏。白白地丟了幾吊錢，哪里還敢再問。他真有些疑惑，是不遇到了妖怪。
　　有一次下是六月三伏天。竹林寺里奇謝家一頭豬殼郎病死，丟在水溝邊。都三天了，爛得臭哄哄。蔡大苕從小為轉(zhuǎn)來碰見，敦腳惋惜道：“日噠噠啦啦的，見好的東西，丟了幾可惜?！闭f著揮開一群蒼蠅，嗡嗡亂飛。他就手拔去豬毛，扒開五臟，拖回去吃了三頓死豬臭肉。在官渡街方園幾十里的人都曉得有個生吃臭肉，活嚼黃鱔、食量大如牛的蔡大苕。他在三十六歲那年，回過一趟黃州老家。臨行時炒了一斗黃豆，一斗苞谷，都炒得半生不熟，裝在搭連口袋里。朝肩上一搭，一千八百多里路，七天七夜就跑到了。一路從沒住過店，沒歇過腳。他是雙腳不停的一直走了七天七夜。在路上，他逢集過鎮(zhèn)，就到鹽鋪里去買鹽，老板見他搭那大兩個搭這口袋，以為星個大主顧，便笑臉相迎，熱情接待?？墒撬I鹽有個規(guī)矩，先要抓一把嘗嘗威不咸，老板心說，哪有鹽不成的。任他去嘗。他一抓一大把，放進(jìn)嘴里咯崩咯崩嚼，連喊“不咸，不咸。”老板以為他是瘋子，只得打發(fā)他走了算了。殊不知蔡大苕卻一點(diǎn)也不苕。他是在算省儉帳。吃鹽口渴，老起來喝水，便不覺餓了。省下干糧二頓吃。只因蔡大苕是出了名的“喀得星”，一般財主、店鋪老板都喜歡顧他去討帳。只要他一去，從沒空手回來。再賴皮的欠帳主，只要見是蔡大苕來討帳，生啥法子也要對付一點(diǎn)，快快打發(fā)地走。
　　這倒不是他有好大狠氣，皆因他吃得太多，一般在戶人家供他不起，如不及時開發(fā)走，一天下來，幾頓飯一吃，開銷倒多于欠帳數(shù)了。何況欠帳也賴不掉，倒不如及早結(jié)清。打發(fā)他轉(zhuǎn)身，最好是一頓飯也不用管?？v是如此。蔡大苕也吃過一次大虧。這正如俗話說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有一次他到橋五溝張家院去討債，這家人見是蔡大苕來一時又湊不齊債款，便生了個歹毒的主意：蔡大苕進(jìn)屋，全家人熱情相待，先好言安撫，急忙置酒辦菜，那酒是自家烤的苞谷大曲酒，性極烈。蘿卜白菜，豆渣洋芋，酸菜辣子倒是鋪排了滿滿一桌。蔡大苕本好貪杯，又加主人殷情相勸，便左手杯右一杯地狂飲起來。沒用多長時間，便把他灌的爛醉如泥，爬在桌上不醒人事。張家著倆個小伙子將他一架，丟在石橋下牛網(wǎng)刺架里。直到第二天天亮，蔡大苕方才醒來，只覺渾身疼痛，卻又動彈不得，原來這倒掛鉤的牛網(wǎng)刺部刺進(jìn)了皮肉。后來還是遇到兩個過路的好心人費(fèi)了好大勁兒，才幫他爬出刺架?；厝纳砩咸舫銎呤碳饧?。吃過這一次大虧以后，他再也不去幫別人討帳了。
　　蔡大苕死于一九四九年，享年62歲。膝下只一女，早已兒孫滿堂。凡歲數(shù)本的人，都還記得蔡大苕的一些事情，常常講給自己的晚的輩們當(dāng)古今兒聽。
　　陳德明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