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 禮
欣 鴻
陸一鳴差點悔斷了腸子，他平生第一次送禮，卻因敲錯了門，把禮送給了別人。
陸一鳴在這個局工作了八年。八年里，他雖然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但他從來不去領(lǐng)導(dǎo)家串門，更不給領(lǐng)導(dǎo)送禮。也許就是這個原因，每次提拔干部都沒有他的事。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不，新局長上任了，又把人事變動擺上了議事日程。局里上上下下都在議論，可陸一鳴仍然不為所動。但他老婆急了。老婆拉長臉對陸一鳴說，比你晚進機關(guān)的人早就這主任那股長了，可你倒好，還在原地踏步。你不害臊，我還嫌丟人呢！說完，老婆便很麻利地將自家養(yǎng)的那條大鯢用袋子裝好，塞到了陸一鳴的手里，邊說你們新局長肯定喜歡這個，邊把他推出了大門。
來到陽光花園門口，陸一鳴才想起自己連新局長住在那里都不清楚。幸好看門的老頭兒很熱心，陸一鳴邊給他遞煙邊套近乎，很快就打聽到了新局長住在幾棟幾樓幾號。
“咚、咚、咚”地敲開門，陸一鳴頓時傻了眼。站在門里的卻是笑容滿面的老局長。陸一鳴心里直罵門衛(wèi)，這個老不死的，難道他還不知道我們換了局長？
老局長看到陸一鳴手里拎個鼓囊囊的袋子，猜想一定是什么禮物，臉上頓時堆滿了笑。老局長說，一鳴啊，我在位時也沒關(guān)照到你，可現(xiàn)在改非了，你還帶東西來看我，真是不好意思！
陸一鳴差點說出走錯了門，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他趕忙擠出笑說，我可是專門來看您的，順便捎點東西，不成敬意！陸一鳴嘴里這樣說著，心里卻在狠狠地抽著自己的耳光！
老局長連忙接過陸一鳴手里的袋子，解開扎口一看，天啊，原來竟是一條兩三斤重的大鯢！老局長激動得不知說啥才好。他放好袋子，拍著陸一鳴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小子怎么現(xiàn)在變得這樣圓滑了啊？說句不介意的話，你要是早這樣開竅，恐怕……
老局長的話沒說完，陸一鳴趕忙囁嚅道，那是，那是。
老局長說，真是日久見人心啊。我在位的時候幾乎天天有人上我的門，可現(xiàn)在改非了，再也見不到這些人的蹤影了。這幾天我正悶得慌，沒想到你卻來了。
陸一鳴應(yīng)付著說了一些安慰老局長的話，心里卻像揣了只兔子煩躁的不行。心想這端著豬頭找錯了廟門，回家還不知道老婆會怎樣收拾我呢！
接著，老局長給陸一鳴泡了杯茶，開始和他聊天。老局長說，他工作幾十年，沒少給人家辦好事，說哪個在他手里入的黨，哪個在他手里進的城，哪個在他手里提的干。老局長還提醒陸一鳴，殺人的心不可有，保命的心不可無，對那些溜須拍馬、見風(fēng)使舵、落井下石的人，一定要隨時提防著，最好是離他們遠點。說到這里，老局長嘆了口氣，又不無傷感地說，一鳴啊，當領(lǐng)導(dǎo)的只有不在位了才真正體會得到什么叫時過境遷，什么叫世態(tài)炎涼！陸一鳴聽老局長像連珠炮似的說了這些，真是大開眼界，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機關(guān)里竟有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竟這樣微妙，還有著這鮮為人知的一面！
說得正帶勁的時候，老局長卻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他一臉嚴肅地問，一鳴啊，你今天該不是走錯門了吧？
陸一鳴大吃一驚，心想你怎么會知道？但為了不露馬腳，他以若無其事地口吻說，我怎么會走錯門呢？我真的是來看您的，不信您可以去問門衛(wèi)呀。
老局長說，沒走錯門就好。你還不知道吧，你們新局長不就住在我的樓上嗎，我還以為你走錯樓了呢。
什么？新局長就住在樓上。陸一鳴暗想，你看這事弄的，他懷疑今天自己是不是吃錯藥了。
陸一鳴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來對老局長說，時間不早了，我走，改日再來看您。
老局長也站起來，高興地說，也行，你一定要經(jīng)常來啊，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言語一聲。
陸一鳴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地方，可他打開門的那一刻，眼睛頓時直了，門外正站著一臉威嚴的新局長。
一鳴，來看看老局長？新局長說。
我…我…陸一鳴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窘得不知所措。他想解釋什么，可大腦卻一片空白。
新局長很快看出了蹊蹺，趕忙說，時間不早了，你先走吧，我進去陪陪老局長。
陸一鳴真是打破腦殼都想不到，一個月后，他居然得到了升遷。那天新局長叫他去辦公室談話。新局長說，一鳴啊，你能說能干能寫，是個難得的人才，早就應(yīng)該提拔了。尤其是那天我遇到你去看老局長，還給他送那么貴重的東西，更使我感慨萬千。因為人都是要老的，當領(lǐng)導(dǎo)的也是早晚要退下來的，而老局長現(xiàn)在還有你這樣的下屬，還有你這樣的朋友，我真為他高興啊，你就好好干吧！
陸一鳴從新局長辦公室出來，好半天沒緩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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