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談散文的語言美

江鳳鳴

　　什么是散文，至今沒有統(tǒng)一的定義。因為它的含義和范圍一直伴隨文學的發(fā)展而演變。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前，除詩、詞、曲、賦之外的文章，都被稱為散文。今天我們說到的散文，基本上是指同詩歌、小說、劇本并稱的一種文學體裁，其內(nèi)涵也極其廣泛。
　　散文短小精悍，文情并茂，不拘一格，自由靈活，歷來被譽為美文。散文繪景狀物，記事寫人，揮灑自如；描寫抒情，敘述議論，兼采并用。好的散文，可以讓讀者看到生活海洋中的五光十色，聽到大千世界的喜怒哀樂，領(lǐng)略思想哲理的鐵樹銀花，收獲精神田野上的鮮花碩果。因此，歷來的散文大家都追求散文的結(jié)構(gòu)美、意境美、風格美和語言美。在中國歷史上，產(chǎn)生過無數(shù)個散文大家，他們都是卓越的語言大師。著名的“唐宋八大家”，還都是著名的詩人。他們借助詩歌的語言藝術(shù)，構(gòu)建起絢爛的散文意境，把散文的語言美，推向一個又一個高峰。
　　我覺得我們不論寫作或是閱讀欣賞散文，都應認真的向前輩大師們學習，借鑒語言藝術(shù)，以形成具有自己藝術(shù)特色的語言美。我以為散文語言美的重要性，怎么說都不過分。打個不恰當?shù)谋扔鳎阂粋€美麗的少女，如果是個結(jié)巴，那與人交往，該是多么大煞風景啊。如果再口吐污穢，那就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了。我個人以為：語言美，就是一篇散文的漂亮外衣，一眼看下去，讓人感到愉悅，感到美麗，文章才能讀下去。
　　我時常見到一些作者的散文，有的句子冗長，就像懶婆娘的裹腳布；有的語言無味，像一杯白開水；有的辭藻華麗，脂粉膩人，好似驢糞蛋裹了一層霜；還有的不加修飾，缺乏動感，如同老和尚的帽子—平不塌。語言如此糟糕，就算你的散文內(nèi)容再好，主題的調(diào)子再高，恐怕讀者也難以讀下去。畢竟青年男女找對象，第一眼看的是外貌。估計讀者對文章的取舍也是這么個道道。
　　散文沒有小說曲折的故事情節(jié)，來引人入勝。散文沒有迭起的戲劇高潮，來令人心動。散文篇幅短小，要靠語言的錘煉取勝。著名現(xiàn)代散文大家秦牧先生曾說：“一座大山上有小堆的亂石，時常無損于大山的壯觀。但如果一個小園中有一堆亂石，就很容易破壞園林之美。同樣的道理，短小的文章特別需要寫得簡潔和優(yōu)美。任何的敗筆冗筆在篇幅短小的文章中，時常顯得格外刺眼和難于掩飾?！闭涨啬料壬恼f法，語言美否，簡直就成了散文的筋骨命脈，似乎可以決定一篇文章的成敗了。
　　我以為，追求散文的語言美，作者應努力構(gòu)建語言環(huán)境的美，根據(jù)自己不同的心境，去創(chuàng)造不同的語境。有時如大江東去，澎湃激蕩，讓讀者感到血脈噴張，慷慨激昂；有時猶如飲下一杯醇漿佳釀，使讀者如癡如醉，回味悠長；有時如同知心好友聊天話家常，令讀者倍感親切；有時如同春江碧透，澄澈見底，讓讀者神清氣爽……
　　我個人以為散文的語言美，應該努力去追求生動的美、樸素的美、節(jié)奏的美和簡潔的美。當然，還可以總結(jié)出其他別樣的美。
　　我們先來說生動的美。散文語言要形象生動，如春風擺柳，有立體感。讓人如聞其聲，如見其境，如見其人。且看魯迅先生《好的故事》：
　　“我仿佛記得曾坐小船經(jīng)過山陰道，兩岸邊的烏柏，新禾，野花，雞，狗，叢樹和枯樹，茅屋，塔，伽藍，農(nóng)夫和村婦，村女，曬著的衣裳，和尚，蓑笠，天，云，竹……都倒影在澄碧的小河中，隨著每一打漿，各各夾帶了閃爍的日光，一并水里的萍藻游魚，一同蕩漾。諸影諸物，無不解散，而且搖動，擴大，互相融合；剛一融合，卻又退縮，復近于原型?！边@段文字，魯迅筆下的自然景物充滿了動感和光感，富有詩情畫意，有情調(diào)，有氣氛。在水面上所呈現(xiàn)的倒影的鋪展與碎散，描寫的尤其具體而優(yōu)美。使人如臨其境，體現(xiàn)出了一種如古人所說的“如境如圖”的語境。
　　散文語言的樸素美，正如一杯清茶，很淡很淡，經(jīng)過讀者的細心品嘗，它會越品越香，回味無窮。語言的樸素美，猶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這并不是不要作者對語言進行精心加工，反復錘煉，而是不要過分使用麗詞艷句，夸飾堆砌。散文的行文造句，應結(jié)合語境，從內(nèi)心深處自然流出，樸素平實，又不失深切動人。這正猶如氣質(zhì)高雅的女人，她總是化淡淡的妝，來體現(xiàn)自己的天生麗質(zhì)，而不會把五顏六色的脂粉都涂抹在臉上。我們很多人讀過朱自清的《背影》，孫犁的《荷花淀》、郁達夫的《故都的秋》。這些散文大家的文章，語言平實的如同拉家常，但卻是膾炙人口，令人唇齒生香。當下的散文創(chuàng)作中，有一種半文半白，詩賦兩不像的文本，它閑適、隨意、感傷，很具有消費性，也在學生中很時尚。它辭藻華麗，卻沒有思想。我個人并不反對這類散文，因為正是這些散文的存在，才映襯出了經(jīng)典散文的美學價值。
　　我以為散文的語言還應該有節(jié)奏的美。因為漢語本身是有聲調(diào)節(jié)奏的。中國古代的散文，尤其是“唐宋八大家”的散文，是很講究聲調(diào)起伏、疊字疊句，長短交錯的。他們的文章交錯使用排比、對偶、借代、拈連、頂針和回環(huán)等修辭手法，音調(diào)和諧，流轉(zhuǎn)自如，富于變化。讀起來，朗朗上口，聽起來，有“大珠小珠落玉盤”之感。如柳宗元的《封建論》中的一段：
　　“漢有天下，矯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內(nèi)而立宗子，封功臣。數(shù)年之間，奔命扶傷之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遲不救者三代。后乃謀臣獻畫，而離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國居半，時則有叛國而無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繼漢而帝者，雖百代可知也?！?BR>　　這段文字，長短交錯，節(jié)奏分明。聲調(diào)鏗鏘。雖是一段議論，卻令人聽來悅耳，讀來順口。我以為，我們現(xiàn)代學習散文創(chuàng)作，也應該努力追求語言的節(jié)奏美，使之情文并茂，音義兼美。
　　最后談談散文語言的簡潔美。我個人認為散文語言的簡潔流暢，應該是散文的固有秉性。唯有簡潔，才能暢曉明白。前邊我們在討論散文語言的動態(tài)美時，例舉了魯迅先生的《好的故事》，這篇散文同時也是語言簡潔美的典范。它筆簡意豐，干凈利索，毫無冗詞贅句，有一種簡潔瀟灑的美。
　　散文的語言美，行文多寡長短，抑揚高下，節(jié)奏快慢、修辭使用，雖無一定之律，卻有一定之妙，把握它，主要靠多練習、多實踐、多思考、多閱讀、多借鑒。這里的“一定之妙”，有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但只要持之以恒，細心揣摩，多寫多練，是可以把握散文語言的音調(diào)美、旋律美、節(jié)奏美，并進而創(chuàng)造出具有自己特色的美感語言。
　　以上，是我個人的一點拙見，不當或謬誤之處，還請方家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