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娘病情沉重時,雖然沒有斷飯食,卻完全斷了飲水。她老人家彌留之際,小便失禁,我不停地為她換尿布。在老娘撒手走了以后,我拾掇她的被褥,全都是濕漉漉的,臨裝棺入殮,給她最后一次換上的好幾條褲子也濕了。親戚朋友來看望,都奇怪我的老娘腹中哪里會有那么多的水?這個答案,只有我——她唯一的獨根苗兒子知道,我老娘的一生,確實是滿肚子苦水??!
我母親一歲時,她的母親病死,兩歲時父親又遭意外亡故。她跟隨著哥哥嫂子熬日子,好不容易長到16歲,早早嫁到了我們陳家,跟了我的爸爸。我的爸爸在弟兄中排行老幺,母親嫁過來,既要孝敬公婆,還要敬奉兩個哥哥和嫂子,家務活諸如砍柴做飯、織布紡線都指靠著她。
1949年竹山縣解放,母親隨著全家人從房縣深山回到了寶豐老家,也只過了幾年舒心日子。在她23歲、我1歲多的時候,我父親因為歷史問題,被判處有期徒刑30年。這對年僅23歲的母親來說,簡直是五雷轟頂。她領(lǐng)著我和3歲的啞巴姐姐,吃完父親在小學教書一個月的薪水——一斗三升苞谷以后,就開始一樣樣變賣她的嫁妝。除此項來路,沒有任何人接濟。在我成長的漫長歲月中,母親把我當做她人生希望的燈塔,她為養(yǎng)活我去打豆腐賣,沒日沒夜地紡線織布,跟隨農(nóng)村建筑隊,什么臟活重活她都干過。
1973年春,積攢一生才攢了71元錢的母親,為我辦了婚事——母親長長松了一口氣,后來又開始為兩個孫子打算。
粉碎了“四人幫”,我的父親也無罪釋放。但此時的父親已是老人。他回來的第三年,我被縣里“特招”,攜妻將子進了縣城,走上了專業(yè)文藝創(chuàng)作道路。母親說我的工資低,不足以養(yǎng)家糊口,壓根就不提要我給他們生活費用,而是在家鄉(xiāng)小鎮(zhèn)擺起了服裝攤,自食其力。年逾花甲的母親,每次進貨,要跑武漢,到襄樊,不知道身背沉重貨包的母親是怎樣擠車,又比年輕人多出了幾多氣力,受了幾多累?
1990年冬天,父親一病不起,扔下母親去了??墒牵驴嗔尕甑哪赣H卻不愿意進縣城與我們在一起生活,她怕影響我們。
2003年冬天,母親夜晚起床跌壞了腿,生活再也不能自理了,這才無可奈何地住進了我的家??墒俏覀兠χ习啵χ鋈ネ?,很少陪母親說話,一生在街道上高喉嚨大嗓門說話慣了的母親,一下子沉默寡言,精神支柱完全垮了,以至于緊接著全身癱瘓,再也沒有站起來,最終睡進了棺材。
她一生的苦楚,沒有向誰訴說,成了滿腹的苦水,無處宣泄,直到停止了生命才無遮無攔地釋放。屈指算來,母親已經(jīng)逝去十多年,特提筆以記之。
(作者系縣文體局退休干部 陳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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